槲寄生

【只是想写这样一个片段。世界上最爱李莲花的两个男人，在同一方屋檐下，等他醒来，听一场雨。】

【没什么剧情的流水账，用了很多剧里的设定。ooc和bug见谅。】

东海之滨，柯厝村。

雨已经一连下了五六天。风从海面上吹来，带着缠绵湿重的海腥味，海平面上浓云滚动，眼见着又要落一场雨。

此时距离笛飞声在这一带寻回李莲花，已经过去了七七四十九天，照理说李莲花早该醒来，但他还是老样子。看起来像是睡得很沉，长睫在清瘦的脸上落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。

顾念到昏迷中的那人畏寒，屋里生了火盆。此时盆里的炭火又快要烧尽了，余下点点火星，方多病不愿意让它烧完，总觉得不吉利，好像李莲花的生命也会随燃尽的炭火而去一样，所以他总是在一盆炭尚未烧完之时继上新的。屋里总是很温暖，好在海边风大，不至于滞闷。

他和笛飞声各自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，新旧两代的武林高手身着粗陋的布衣，一人一边靠在门两旁，远远望去，竟如同两个普通的渔民。

*

方多病抵达海边的这个小村落的时候，笛飞声已经在这里呆了半月有余。李莲花消失之后他去了所有他们呆过的地方，云隐山李莲花师父居住的竹屋，他们初识的酒楼，甚至挟着公主的令牌把皇宫大院翻了个底朝天……但都没有人见过李莲花的身影。他不知道笛飞声是怎么找到这里的，也许金鸳盟眼线众多，也许是方多病不愿承认的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。

总之，笛飞声始终比他先来一步，无论是十年前，还是如今。

听无颜说，李莲花是坐着渔船，顺流而下冲出大海，被海边的渔民捡回来的。刚找到他的时候，他浑浑噩噩，神志全失，衣上的血渍已被海水冲净了不知几轮，还在不停地呕血，笛飞声渡了他半身修为才让他的病情稳定下来，但悲风白杨毕竟是刚猛的路数，可险中求生，却不适宜疗愈，因而保住了李莲花一条命之后，面对昏迷不醒的他，却无计可施。

方多病怔怔地想，倘若他早生十年，早十年与李相夷相交，被他传授扬州慢，兴许便能在此刻将扬州慢练至化境，挽救李莲花——不对，倘使他早十年名扬天下，成为与李相夷并驾齐驱的大侠和好友，定然能与李相夷携手共破师兄的阴谋，断不会让李相夷在东海遇险，身中碧茶之毒。但那样，他所熟悉的那个小气巴巴的李莲花也不会存在于世……这样胡乱想着，不知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。海边的雨落得很急，从屋檐下密密落成雨帘。笛飞声负手站在檐下，一身青袍猎猎作响。

过去，笛飞声和方多病曾三次携手。一次是笛飞声的内力被李莲花以修罗草封住；另一次则是笛飞声失忆，以阿飞的身份与他们一道查案。最后则是携手对抗单孤刀。但两人产生交集皆因李莲花一人，初时二人之间多有龃龉，全靠李莲花从中调停。直到此刻，方多病才意识到，当李莲花不在场时，笛大盟主原本是这个样子的。说他是生人勿近或是冷若冰霜都不为过，有时候方多病说了一箩筐的话，笛飞声只回两三个字，气氛变得很沉默。加之担忧李莲花的状况，心情也沉重，往往是话不投机，淡淡几句之后，便都望着将雨的海面不说话了。

*

在雨中，笛飞声以为自己会想起十年前的李相夷，想起他于袖月楼以胭脂为墨挥毫、于东方青冢园中折梅、于皇宫月下赏昙……一如往常的无数次。

但此时他想念的却是李莲花。

他想起当年的少年相夷挺拔如青松，惊才绝艳宛如绝代谪仙。但李莲花却是放松的，酒壶不离手，脊背总是微微弯着，成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
想起留宿莲花楼的那一夜，为了防止自己对方多病出手，李莲花邀他同睡。躺在床上慢吞吞地拆下发冠，一头长发铺开的刹那，当真是极美。

想起他将莲花楼停在山巅，很卖力地给方多病写那封绝笔信，他内力亏空，身体已是强弩之末，竟然丝毫未察觉笛飞声在旁侧。因着眼前黑影晃动，只能抓住复明的刹那片刻，下笔又急，写罢一封信，体力已经完全透支。笛飞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，手掌抵着他的背给他渡气，顾念到李莲花内力不济，他很小心，但怀中人还是有些痛苦难支。李莲花的肩骨很薄，随着气息的流动微微颤着，像两片蝴蝶羽翼。

想起自己在东海等他那日。海浪汹涌跌宕，击打着他所站立的礁石，溅起冰凉的水雾。听到李莲花身死消息的刹那，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，自己对李相夷的在意与执念，其实从来不是为了与其一决胜负，称霸武林。笛飞声从不懂复杂的感情，他对李莲花的信任压得很深，担心也压得很深，深到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这种感情已经超出了对手。

他这半生用尽全力，险象环生，追逐的终点却搁浅在了东海的渔村。找到李莲花的那一刻，他方知自己一心所愿，只是想要他能活着。他也知道身边的年轻人怀抱着同样的愿望。

*

后院外边就是沙滩，再往前走两步就是大海。

李莲花也许明天会醒来，也许是很久以后。

天色渐晚，雨势渐渐停了下来，海平面泛着苍青色，在暮光之中流转着一种平静冲澹的光泽，像一个让人忘记前尘的梦。

end.